夏季学期的第一节课刚开始,教授特意站起来展示她的上衣——一件乍看上去很像是美国大学里常见的校徽logoT恤,上面印着”Zoom University” (Zoom大学)的字样。没错,今年在美国大学里读书的大部分学生都可以互称校友,不管东岸西岸,我们都是Zoom大的。
去年秋天,我来到美国宾州中部的这个大学城,新年之后,平静的生活不再,从国内到身边,意料之外的事情一件件刷新自己的认知。怎么也没想到,2020年的春天会这样度过。春假之后,宾州全面实施居家令,大学全面改成网课,与众多在美国留学生一样,我手忙脚乱的适应在线教学和上课,把恐慌采购、纠结带不带口罩、暑假能不能回国等焦虑事件都经历了一遍。
线上教学对老师和学生们都是极大考验,小班研讨形式的研究生教学还好一些,本科生动辄上百人的大课上,如果一直盯着所有学生的视频窗口,老师们怕是要得密集恐惧症吧。我的一个同学教一门本科实践课程“场地视频拍摄与制作”,平时课上会现场演示机位景深等设置,据他说,收到全面网课的通知时,他眼前一黑。在之后的一节课上,学生提问某个编辑软件的某个工具怎么使用,平时屏幕上一指就完毕的事儿,他和那个孩子互相描述问题就花了半个小时。不管怎样,大家居然很快适应了新常态,日程表上又陆续排满了上课、实验室开会、研究项目组会,甚至健身瑜伽、心理咨询等等,不同的是,之前的教室号码、地址都换成了Zoom链接。同学之间隔三差五还会在课外时间相约一起视频写论文,在线喝酒聊天。
在一个在线项目会上,我们闲聊时谈到学校紧张的财政,今年教职员所有人都不涨工资,高工资的员工可能还会有小比例的降薪。
“我一直觉得,我们不去业界工作拿高工资,努力拿大学的终身教职,就是觉得这样没有降薪和丢工作的风险。”一个教授苦笑着说。确实,一个多月来,“活久见”的事情太多了。其中一件就是,可能会有一些高等教育机构撑不过这场疫情。
确实,美国大多大学本学年不返校,夏季学期也继续网课,除了保证学生学业顺利进行之外,也是因为收了学费就要提供服务的契约。就这样,前两周已经有不少大学学生在组织抗议、甚至诉讼让大学退部分比例的学费。纽约大学就有学生喊出了“Zoom大学不值五万美元一年”的口号。
不管最后抗议结果怎样,即使已经入账的学费一分不退,各个大学的日子也不好过。
许多大学的收入包括社会捐助(endowment)、学费和自有产业等,公立学校和部分私立学校还会有联邦和地方政府的拨款,但随着可预见的经济下滑,来自社会的资助也可能会大大减少,学校的自有产业也无法逃脱整体趋势,再加上不少高中毕业生可能会因为父母收入减少或是担忧整体经济形势,选择先工作一两年再读书,预计学费收入也会下降。
在美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大规模关闭校园,大学工作的“铁饭碗”第一次收到如此大的冲击。停课刚不久,就有某富得流油的常春藤大学宣布清空宿舍并裁员食堂人员、清洁工等疫情期间无法工作的员工,对比看来,我所在的公立大学仁义许多,3月下旬校长宣布,所有工作暂停的员工也能继续领全额工资到4月30日,转眼到4月底,校长宣布,疫情以来学校各种业务停摆,已经亏损了一个亿,也要做出艰难的决定,对一部分员工减薪留职,但会根据调整后的工资保留医保和养老金等福利。
消息传出来的,我的博士同学们也小范围恐慌了一下,虽然院领导强调,有合同的博士资助并不受影响,如果入学学生减少,经费持续紧张,正式教职员工尚且受影响,更何况我们?不管怎样,学校正在采取财务管理措施,加上政府发放的疫情专项救命钱多少能帮一点,大家都觉得,虽然要过一段苦日子,学校最终还是会挺过危机生存下来的。
但有些大学就可能面临真正的麻烦,彭博社的一篇评论文章列举了一些疫情之前就显露出经济状况不佳的学校,有的大学现金流只能够甚至再维持二三十天,评级机构对其财务状况的评价也一再下降。而NPR援引专家的分析称,一些规模较小、抗风险能力弱的大学和学院,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再开门了。
前几天出门散步锻炼,走到了学校十万人体育场的备用停车场,这里平时是空旷野地,有橄榄球比赛的时候就是热闹的“车尾箱门”(tailgate)派对的场地,球迷们会早早到来,在停车场打开尾箱,摆上美食佳饮,聊天吃喝。由于没人及时剪草坪,金黄色的蒲公英花开了一地。想到上亿美元的橄榄球门票收入就要泡汤,我又心头一紧,和校长操的心比,我的那点工资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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